十年孤剑沧海盟[全]-2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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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六章三峡天险瞿塘湍流邻舟无意瞥仇迹 剑阁危道蚕径峡谷洞天诧闻话当年

「长江三峡,险胜天下。」由鄂西宜昌南津关上溯,为三峡西陵峡终点。西陵峡迄至宜昌,始自巴东,再上溯为巫峡,始自巫山县,遂为瞿塘峡终端,始自川西云扬县。三峡为其总称,沿江峡名不可胜计,重崖叠障,堑壁突岩,危峰耸天,江流险湍婉蜒萦洄,其中滩石林立,两岸峡壁,老树参天,藤萝密虬攫垂,蓊郁蔽日,险幽壮丽之极。

这日,晨曦初出,江水暴涨,啸流澎湃,一泻千里,巫山县江岸上驶出十数只大船,溯江而上,纤夫何止数百,一声「抗唷」,缓缓上行。此际三峡行船,视为畏途,但商贾挟货囤货,非乘船不能入川,是以才重金买舟,三分靠福命,七分仗滩师。

这帮船只中,有一艘舱中是谢云岳及岷山二毒、丧门剑客灵飞搭舟入川。岷山二毒与灵飞踞坐舱中,面前酒肴纷陈,正在酌酒谈心。谢云岳侧卧在舱板,面向着里首,闭目假寐,脑中思绪潮涌纷歧,耳内听得舱底水流潺潺,如怨如诉。他忆起昨日船渡巫山城,四人登岸走遍巫山城内外,览胜眺奇,曾谒大宁河「又名巫溪」畔神女庙,心乱如麻中,不禁随口低吟道:“……山色未能忘宋玉,水声犹似哭襄王……惆怅庙前多少柳,春来空自斗眉长。”

胜清问得别面开朗笑道:“人生本是烦恼,何必自苦惆怅,且效老朽等把酒一醉,笑谈地北天南,将前情往事一笔勾销多好。”谢云岳苦笑了一声,将身爬起,也参与酌酒慢饮,放开愁肠,互诉武林趣闻。

舟行一日,已临近瞿塘峡入口,三峡就属瞿塘形势险恶,峡石壁立堑峭,石色青黄红黑分呈,景色极为壮丽。谢云岳等四人驻立船头,眺赏奇景,忽然谢云岳瞥见了丧门剑客灵飞,目光落在邻舟舱中,久久不移,眉梢微蹙,似有所见。

他不禁心疑,循着灵飞目光望去,只见邻舟舱中坐定三人,一为庞眉皓首,胸前银须飘拂,鼠目炯炯生威的老叟,一是面色黧黑,瘦削中年汉子,另外是一勒须头陀。灵飞面色阴晴不定,谢云岳悄声问道:“此三人是谁?”丧门剑客灵飞摇了摇头不语。

谢云岳暗暗忖道:“必是灵飞昔年的仇家,不然他神色怎会如此不宁。”亦不追问。他与灵飞由云梦沼泽一路行来,已熟知灵飞为人不恶,但好武恃勇,轻言贾祸,睚眦必报,故恶名满武林。不过灵飞自云梦沼泽深受被制于人苦痛,经谢云岳解救,怀恩图报,悔悟已非,与前判若两人。要知由恶向善,非具有莫大的智慧毅力不可,谢云岳对灵飞暗加尊敬,此时,灵飞虽然不答,但留下心来。

上溯三峡,险流激湍,舟行甚慢,每日绕行不过十数里水程,皆因自入瞿塘峡水流逼仄,涨水时极为险恶,不似巫山至瞿塘四十里水程江面较阔,枯水时期险滩甚多,涨水时石礁淹入水底,航行反而较便。如此,有度日如年感觉,灵飞自见得邻舟舱中三人后,似坐立不安,频频去船首窥视。谢云岳见状更是怀疑,问他又不说,不禁暗哼一声,决意探出个中原委。

舟行三日,已到达夔门,岷山二毒忽动念欲先行赶返岷山,于是告辞登岸而去。忽见那邻舟所见三人也乘船就路,登上江岸,灵飞急向谢云岳说道:“少侠,我等蹑这三人行踪如何?”

谢云岳不禁一怔,道:“灵老师尚未告知这三人是谁,得放手且放手,何必又自招烦恼?”

灵飞急道:“此三人与当年令尊之死有莫大的关连。”说时,人已登上了岸阶,谢云岳闻言胸中大震,忙追上前去。

前面三人入得夔州城门,便走入一家客栈,谢灵二人迟疑了一下,也向这家客栈走去,忽见一个身材矮胖的老叟与一白衣背剑少年,先一步抢入门。灵飞眉头皱了一皱,低声道:“西川道上,又有热闹瞧啦。”

谢云岳不知他是因何而指,望了他一眼,灵飞已迈步跨入,唤来店伙,引入一间上房。灵飞似猿性脖发行动不停又匆匆走出门外,谢云岳见他举动不宁,更是心头纳闷不已。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从外回转,身后随着一店伙,一手提着食盒,另一手却提着一把大铜壶。


店伙将食物和酒肴端上桌面,问明无事,才躬身告退而出。谢云岳笑道:“灵老师出去就是为着命店伙送来酒肴么?”
休看灵飞五十多岁了还是童心未混,面上竟浮起天真的笑容,说道:“少侠,有什么事,喂饱了肚子再说。”说着,在谢云岳面前斟了一杯满酒,再与自己斟了一杯。

谢云岳怔着眼道:“灵老师,你这般诡秘不宣,实令在下食难下咽。”

丧门剑客灵飞似是无可奈何,叹息了一声,道:“不料少侠如此心急,由不得灵某不说,数日前少侠问起灵某知道当年令尊被害之事否,灵某即推称风闻,不知详情,少侠总该记得?”

谢云岳颌首道:“灵老师是否真不知情,在下对此颇为怀疑,忖料灵老师必有难言之隐,是以暂且按捺住。”

灵飞道:“其实少侠数日前相问,真的灵某不知情,如今情形又自大大不同了。”

谢云岳闻言大为诧异,眼中露出惘惑的神光,只听灵飞接下去道:“此事说来话长,少侠如愿饮酒进食,灵某自当和盘托出。”他说话时,目光却落在热香扑鼻的菜肴上,大有垂涎欲滴之意。

谢云岳不禁朗笑一声,取箸向盘中失去。灵飞酷嗜口腹之欲,三杯酒下肚后,面上微现红光,望着谢云岳道:“这陈年大曲,的确是后劲无穷。”见谢云岳不答,尴尬地笑了一笑,又道:“武林之内,甚多不可思议之事,亦甚多不可思议之人,邻舟舱中三人灵某迄至现在,尚无法知道他的姓名来历,其武功之高诚不可思议。”

谢云岳愕然问道:“那么灵老师却何以知道他们与先父之死大有关连呢?又何以知道他们的武功高绝呢?”

灵飞接道:“灵某说出,措词如有不妥之处,少快不可见气。”

谢云岳正色道:“如蒙灵老师据实相告,使先父得以不含恨九泉,在下感激还来不及,哪有见气之理。”

灵飞鲸饮了一杯酒,似是极难以出口,欲言又止,但终于说出道:“令尊昔年在生时,追魂判之名几乎可说威震宇内,名慑神州。令尊铁面辣手,毫不容情,正邪双方死在令尊手下的不下千人,整个武林为之震慑,是故无不以除去令尊为快,但以令尊形踪飘忽,神龙隐现无定,不易捕截,武林中多主查出令尊来历再行谋捕,但可惜并无人知得令尊来历,直至如今,恐怕少侠也不知情,是么?”谢云岳不禁黯然颔首无话。

灵飞又道:“在暗中酝酿除去令尊期中,灵某方在盛年,以灵某胸无涵蓄,口舌又快,诸事不给灵某与闻,只为主其谋者是敝派人,蛛丝马迹,不无落在灵某眼中,然而在当时灵某却不以为意……”

他说着,又自在杯中斟满了酒,一饮而尽,一大块红烧牛肉送入嘴咀嚼出声,眼中神光闪动,似对当年之事有所思索,良久,长叹了一声道:“正在密谋除去令尊之时,本门弟兄被令尊屠戮之事频频传上邛崃,于是谋划日急。一天,大师兄由山外运转,随同两人前来,其中一人正是邻舟所见的银须皓首的老叟,事隔多年,形像未因年事增高有所变更,是以记得……”

谢云岳接道:“另一人咧?”

灵飞道:“另一人是骨瘦如竹,秃顶蓝眼,甚是好记,只是舟中未见,这两人自称是令尊师弟,在山习艺时与令尊发生争执,令尊一怒将他们点了残穴,永锢洞穴,此事灵某只听大师兄吐出片言只字,详情非但不知,而且连他们姓名来历均无法知悉,甚至于迄至如今,掌门人亦不知他们来历姓名。”

他一顿,又接道:“那须眉皓白老叟,出言狂妄,与大师兄言捕获令尊非他们不可,自称武功卓绝,灵某心中气忿,托称赐教,哪知一招不到,灵某例已脱手,九处穴道被制,骨瘦如竹之人走了过来,伸手解了灵某穴道,目光中似有不满他那同伴之意。翌晨,这两人与大师兄及本门高手多人下得山去,三月之后,盛传令等与少侠被害之事,本门高手及大师兄均弃尸于洞庭湖畔,只有一人未死,将本门死者火化成殓后,扶伤奔返邛崃,但到达后只说了两句话,即倒地气绝身死。”

谢云岳道:“说了两句什么话?”

灵飞摇摇头道:“这个灵某不知,灵某已远赴黔南,三年后才返山,日久淡忘,因事不关己,也懒得问了。”

谢云岳紧接着问道:“如今贵山可有什么人尚记得这两句话吗?”

灵飞略一沉吟;道:“依灵某臆测,这两句话一定是关于本门弟兄之死,无关宏旨之事。”

谢云岳剑眉一剔,霍地立起,道:“那么在下去找那三人当面询问,父仇不共戴天,万一离去,在下则抱恨莫赎了。”

灵飞叹息道:“他们已走了。”

这无异惊天霹雳,谢云岳神志似乎有点麻木了,目光发怔得半晌,才大声道:“什么,你怎不再告知?”

灵飞知道他的心情,徐徐说道:“少使切忌浮躁,此事灵某也出于意料之外,方才外出,却无巧不巧遇那三人出往店外,越城而去,灵某情急之下在三人身后急急跟蹑,到达一所蔽日葱郁森林中,身形顿住,灵某唯恐发现,隐身树后,只听一人语声道:「贤弟,你去邀徐瞎来,七日后我们在翠云廊盘龙峡见面。」说完,只见人影疾晃,待灵某惊觉时三人形踪已杳,灵某出得树林时,却又见矮胖老叟及背剑少年向西奔去。”

丧门剑客灵飞长长吁了一口气后,道:“现在,我们能在七日以内赶抵翠云廊盘龙峡,必可找出他们行踪,不过,灵某不敢保证须眉皓白老叟及骨瘦如竹之人是否主谋,或参与围袭令尊之举,掌门人三年前亦已仙逝,昔年知情之人俱已凋零,灵某只知一鳞半爪未必于事实真像有补。”

谢老岳微笑道:“灵老师仅只如此,在下已心感万分,方才失札忿言,请予原谅,那翠云廊盘龙峡在何处,灵老师可知么?”

灵飞答道:“剑阁南至阆中,西至梓潼,凡三百余里栈道,统称翠云廊,因其两侧植有柏树数十万株,笼翠如云,荫蔽天日,故有此名,至于盘龙峡,据灵某臆测,剑阁之南有鹤鸣、垂钱、盘龙三栈道,当在盘龙峡道附近。”谢云岳自中闪出幻变光彩,凝望窗外。

「蜀道难,难上于青天。」三峡行舟难,但莫过剑阁栈道天下险,山从人面起,云傍马头生,凿石架空,下悬万寻,稍一不慎失足,粉骨碎身,尸体无存,人行其中,只见削壁陡崖,耸立千仞,寻峰参差叠出,苍翠巍立,山环水复,林壑幽邃,风景奇绝,惊险处更胜十分,鸟道蚕丛,栈道飞渡,诗人笔下有:「连峰去天不盈尺,枯松倒挂倚绝壁,飞湍瀑流争喧,峰崖转石万壑雷。」虽刻划入木,事实上远非笔墨可形容其万一。
剑门山中,群峰削立如刃,丽日晴空,万里一碧,风荡峡谷如雷,暮见一条人影现出在一笔形奇峰之上,吐出一声清啸,声如龙吟,回谷穿云,袅袅不绝。啸音未绝,这人一鹤冲天而起,拔起了四五丈高下,但见他两臂望后一撤,身化天龙八式,疾旋而下,轻飘飘落在栈道上,现出一个猿臂蜂腰,丰神如玉,青衫飘飘,儒雅潇洒的少年。只见他立在凿石架空的阁道上,朗目环顾了有如剑尖胪列群峰一眼,喃喃自语道:“我谢云岳就不信寻不到盘龙峡。”

那日中午,他与丧门剑客灵飞即由夔州起程,两人脚程本快,第三日傍晚已自赶抵剑阁县城。但他们一去盘龙栈道,问讯之下,井无盘龙峡在此,不禁大失所望,于是他们略略计议,由谢云岳踩探剑阁以北,灵飞踩探剑阁以南,约在第六日在剑阁县城中相聚。

这已是第五日午初时分,谢云岳已在剑门山脉万山群壑中奔寻了一日一晚,立身之处在剑阁南五里栈道上。他心中郁郁不乐,垂目寻思,暗道:“灵飞在林中闻听得在翠云廊盘龙峡相见,则盘龙峡定是在三百里翠云廊附近不远不会错的,怎么我小心过度,竟分途寻觅,空势跋涉。”

正在忖念之际,忽听耳后飘送过来一声清朗的笑声道:“方才那声啸音,是不是阁下所发的,内力充沛,高明之极。”

谢云岳不禁心神一凛,怎么有人来到身后,还自未觉,显然来人是一武林顶尖高手,别面一望,只见一人年在三十上下,面白目朗,神态雍容,黑袍飘拂,似乎俊雅之极,却在鼻嘴之间,两条法令纹深勒,令人一见,有森冷之感。

那人身后紧随着一黄衣大汉,虎目虬髯,神情威猛,手持着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,长不及尺五,吐出寸许的芒尾,的是一柄切金断玉的宝刃。谢云岳扫视了两人一眼,冷冷说道:“这啸声么?正是在下所发,但似乎不干尊驾何事?”

那人尚未待言,一旁的大汉哼了一声,厉声喝道:“你说话傲慢无礼,敢是嫌命太长了么?”

谢云岳剑眉方自一挑,那人哈哈一声朗笑,又自怒视了黄衣大汉一眼,再回向望着谢云岳道:“我那仆随是个粗人,无知冲撞,阁下请勿认真。”

谢云岳神色一霁,接道:“在下何至与贵仆一般见识。”

随即一笑道:“在下尚需寻觅一人,无暇亲近,尊驾有事请自便吧。”

那人神色一楞,道:“原来阁下在此找人,好极,兄弟来此亦为着访寻一人,但不知此人是谁,或许与兄弟所寻着同为一人也末可知?”

谢云岳无心与她纠缠,托言寻人,不料对方有此一问,目光一转,微笑道:“尊驾访寻的是何人?在下极愿一听。”

那黄衣大汉又自豹目一翻,喝道:“我家公子问你,你怎么不答复?”

那人朗声接道:“无妨,兄弟所找的友人,就栖隐在附近峡谷中,他与兄弟一般,身怀武功,却又不愿扬名江湖,是以武林之中没没无闻,想必阁下在武林中久负盛誉,不知可否将大名见告?”

谢云岳听他主人栖隐在峡谷中,心中不禁一动,微笑道:“在下初出师门,武林末学,何可当尊驾谬赞,贱名许万,尊驾尚未将令友姓名见告,不知是否同是一人。”

那人大笑说道:“这一定是了,此处剑门山中只有敝友一家栖隐,你我何不结伴同行一见,如若不是,阁下再去寻觅也还不迟。”

谢云岳佯装为难之色,道:“这个……在下难以从命……”

语声未了,黄衣大汉倏地身形欺近,手中短剑一晃,暴喝道:“你这人叫做敬酒不吃吃罚酒,哼!何敢违抗我家公子意旨,分明是不要命了。”短剑「毒龙出穴」,毒芒如电中,只听到黄衣大汉啊了一声,那人目光一惊。

原来剑光一闪中,谢云岳人已离开栈道,立在左面高约五支一块凸出一块崖石上,朗笑道:“若非在下闪避得快,岂不伤在贵仆剑下,这等切金断玉的宝刃,岂可持在一无知武的粗人手中。”

那人竟没瞧清谢云岳是怎样闪离的,不由暗暗大惊,口中含笑道:“阁下轻功绝伦,兄弟益发地要亲近承教,这种粗人何必与他见识,非是兄弟那友人之名吝与阁下知道,只是他不愿人知,又不知是否即阁下所寻的人,不过他所居处离此甚近,大约有五里之遥,片刻功夫便可抵达,于阁下也不会有所耽误。”说时,身形已自腾起,眨眼间人已轻飘飘落在崖石上,谢云岳迎面对立。

黄衣大汉跟踪而上,身法极见轻捷,两目怒视着谢云岳,为了谢云岳,竟然被他公子数说了几声粗人,不禁恨得牙痒痒地,暗存毒念,待找一机会趁机伸量伸量谢云岳。那人沾足崖石上,轻咳了声,自责道:“兄弟这么糊涂,阁下大名已承见告,兄弟贱名怎能不与阁下知得,兄弟姓墨,如蒙不弃,就唤贱名墨含英就是。”

目光极轻快地落在那黄衣大汉身上,又道:“兄弟仆随名唤羊崇盛,说起来蛮荒一带也是个大名鼎鼎人物,身为黔南青藤寨主,手中缅钢短剑乃千年世代承袭之宝刃,武功之高,中原道上恐无几人可与之相比。”说着哈哈一笑道:“但与阁下一比,却又当别论,只缘他身受家父救命之恩,志愿为奴,家父勉强他不得,只好由他。”



谢云岳望了羊崇盛一眼,仆道:“知恩必报,本是英雄行径,只非豪杰心胸不可,贵价此举颇为难得。”语里话间略有贬抑羊崇盛之意。
墨含英哪有听不出之理,只微微一笑,羊崇盛也不是什么粗人,暴怒喝道:“传闻中原之人,俱是阴损诡刻之辈,看来一点不错,羊某涌泉报恩,自是磊落心胸,要你妄加评论则甚?”

谢云岳大笑道:“话不投机半句多,墨兄,你我同行恐难以相处,请从此一别。”说着微微一拱手,即待腾身而起。

墨含英急道:“许兄请勿介意,他说话只当耳边风好了,我们即刻动身赶往敝友处……”

谢云岳忽然动念,暗忖道:“我与他未有一面之识,他为何一再坚清同至他友处,莫非是他另有用意?”不禁心神微凛,但又非探出究竟不可,略略颔首笑道:“那么墨兄请先引路吧。”

墨含英也不再多说,振臂穿起半空,变式斜掠,形如旋飞落叶,奇快绝伦,转瞬之间,已自越过栈道,往两峰之下峡谷泻落而去。谢云岳暗惊此人轻功卓绝、也不怠慢,人已平平飞起,全未变式,随在墨含英身后,星丸电泻,只听身后急风啸掠,料知羊崇盛接踵飞来,两腿一沉,更自加速。

及至垂目一瞧,不由微微色变,发觉那道峡谷下临百丈,愈下愈狭,局仅容身,落足稍一不慎,必撞在锋锐凸壁石上,筋断骨折不可,当下真气一提,掌心下按,身变落絮,缓缓落了下去。墨含英不然,全身急泻而下,不过拿捏时间奇准,距谷底三丈左右,突然一个云里翻身,将下泻的重力尽行卸去,悄无声息落足谷底。

及至他仰面一瞧不由打了一个寒噤,只见谢云岳形式浮云般,缓缓飘落而下,这种绝伦非凡轻功,可称毕生罕睹。谢云岳转眼即将沾足谷底,身感一股猛烈无俦的劲风压体而至,料知羊崇盛淬然加击,暗哼了声,意随念动,弥勒神功已自护定周身。

原来羊崇盛紧随谢云岳跃落峡谷,他心内越想越气为谢云岳贬辱,非要谢云岳吃点苦头不可,他望见谷底形势不禁心神猛凛。他武功不弱,但轻身功夫显然比墨谢两人逊弱,一落百丈,越泻越沉,丹田真气提聚有点不继,任由坠下非出乖露丑不可,是以他暗起毒念,将全身重力加在谢云岳身上,再借力弹起,必可卸去一部分重力,两掌平推而上。

羊崇盛只觉掌力一推出,顿被卸于无形,下坠之势更速,不由魂飞胆落,突感一片奇猛绝伦的潜力逼来,胸腹之间宛如撞上万斤钢铁,禁不住大叫一声,身形望上震起五六丈高下,翻翻滚滚歪送出去。此时谢云岳已自飘身落地,意定神闭,似对羊崇盛之事竟若无知般。

墨含英见羊崇盛情状,莫明其故,长身嗖地拔起,疾逾闪电,一把抓住羊崇盛,落地后问道:“崇盛,你怎么的?”

羊崇盛有苦说不出口,苦笑道:“没有什么。”右掌微微揉搓胸脯,幸亏谢云岳意在暗惩,弹字诀只用出五成真力,虽然如此,羊崇盛还是气血被震得岔入旁径循走。

墨含英虽觉情形有异,但察不出所以然,膘了谢云岳一眼,只见谢云岳负手含笑,凝眼眺望峡谷形势。羊崇盛心中难受已极,愧恨欲死,这猝然暗袭,本是自己小人之行,无论如何却羞于出口,更惊谢云岳那有如此诡邪的武功。头一次吃了哑巴亏,却又不能发作。

墨含英眼珠转了几转,略有所悟,但也不说什么,朗声笑道:“阁下竟身蕴绝世轻功,兄弟有幸目睹,钦佩之极……”忽转而唤道:“崇盛,你在前引路。”羊崇盛垂首应了一声,缓缓越过墨谢二人身形,大踏步走去。

墨含英又道:“兄弟这友人就住在谷底不远,许兄,请。”谢云岳微微一笑,便随在羊崇盛身后行云流水般走去。

这道峡谷宛如深壑地穴,两旁壁立千仞,仰面只见到一线天光,黝暗异常,天风穿峡而掠,怒啸猛烈。谷底蚕径鸟道,两崖相隔最狭处仅宽三四尺,光线愈来愈暗,前行二里,连续转了几个弯,突然暗不见天日,抬眼一瞧,峡壁之上俱是密虬藤罗,层层覆盖,翳蔽天日,他再也不会料到竟有人居住在此阴暗深邃峡谷之处。

与其说是峡谷,毋宁说是壁隙来得妥切些。羊崇盛手中这柄短剑大有用处,青霞闪闪,具有照明之用。谢云岳故意叹了一声道:“唉,在下有这一柄缅钢短剑多好,若遇昏夜,可作火熠之用。”寓言于讽,墨含英在身后大笑不止。

羊崇盛知他有意在奚落,心中更是气愤,浑身连生战颤。只见羊崇盛走至一处洞口,只是斧削峭壁中一个洞穴罢了,正当峡谷转弯处,是以一眼瞧得清楚。忽听墨含英道:“崇盛,你率先进入吧?”

青光一闪,羊崇盛已自入去,谢墨二人坦然相率走入,借着剑光可以察出四壁光滑洁莹。迂回曲折,深入很远,蓦地现出十数条腹道,犹如蛛网连接,横直相通,但见光华大盛,壁顶每隔丈余,嵌着一粒径寸大珠,白光凝凝,隐隐可见远处有许多石室。

谢云岳不由暗讶道:“这间洞穴,显然由人工琢凿出来的,如此浩大的工程非是一二人之力可以臻此,天下名山洞府甚多、此人不知为了什么缘故,辟此洞穴,栖隐其中。”

十数条腹道如扇形展开,羊崇盛朝左首第三条腹道走去,虽然珠光闪耀,但他手中剑并未回鞘,仍自紧紧握在手中。三人踏入一间石室中,四面俱有门户相通,石室中桌几井然,俱是紫檀木所制,纹理细密,形式古雅,名贵非凡。桌上摆一盆珠络兰,红白纷呈,垂络连珠,显出淡淡幽香,沁人肺腑。

此时,突闻邻室扬出语声道:“什么入擅入洞府?”

人影一闪,邻室走出一少年来,面如冠玉,英俊不凡,却两道浓眉带煞,眼角扫起了数条鱼尾纹,为这俊美的面庞生出缺憾,身上穿着一种奇异丝质的长衫,薄如蝉翼,经壁顶珠光一映,散发出五彩奇光,耀目欲眩。

那少年一眼瞧出墨含英,羊崇盛两人,即浓眉一轩,朗声上笑道:“小弟计算墨兄及羊总管明午定可赶到,却不料今日竟然到了。”目光一转,落向谢云岳,打量了两眼,即向墨含英问道:“这位何人,想是墨兄之友?”

墨含英微笑道:“这位兄台名唤许万,在峡谷之上遇见,说是在此附近寻觅一人,向许兄询问所寻之人姓甚名谁,偏又不说,是以小兄认作许兄相觅者就是贤弟……贤弟,你竟不认得他么?”

那少年面色疾变,厉声道:“你找的是何人,如敢虚言,定教你溅尸地府。”

谢云岳冷笑一声,目中慑人寒光逼射,道:“我所寻的何人,你怎能管得着,我本无意来此,是这位墨兄强邀而来,凭你这份浮躁倔傲,我还不在眼内,现无暇与你纠缠。”顿着转眼道:“墨兄,你这番好意在下心感了,日后如若遇上,当为拜谢。”他痛恨墨含英居心叵测诱他前来,出自愤言,话音一落,扬长走出。


身后忽听那少年朗朗大笑传来,道:“我这洞府易入难出,只怕你难以走得出去啦。”笑音阴森,令人不寒而栗。

谢云岳不禁一怔,抬目一瞧,去路与来时迥异,腹径密如蜂巢,目迷生眩,暗道:“这洞穴真个奇怪,好似按着什么奇奥阵式建成,万一困在此处,误了大事怎么办?”心中懊悔不已,忽转念道:“何不制住那少年,命他带出洞穴?”忽地转身大步走回。

哪知才跨入石室,羊祟盛倏出剑飞来,撒出千百朵寒星,涌袭周身重穴,墨含笑与那少年同时并推双掌,一片重通山岳的劲风奔雷压体。谢云岳武功再高,已失先机,加以这三人均是此功绝伦之辈,顿成挨打之局,怒哼了声,玄天七星步一动,闪出圈外跃向壁角而去。

那少年掌势未撤,如影随形跟至,谢云岳正待回身施展那「轩辕十八解」旷世奇绝于法,蓦地,一条白影激射而入,娇叱道:“你是怎么啦?”少年哼得一声,顿的闪后七尺。

谢云岳转身凝目望去,只见是一娇美若仙,肌肤如雪,风华绝代白衣少女。少女两道秀眉微微一皱,道:“这人与你有仇么?竟施出雷霆掌法,你真是越来越讨人厌,我去告诉你爹去。”

少年干笑了两声,道:“柳妹妹,你不知……”

少女接道:“你别说啦,小妹全听见啦。”

墨含英跨前一步,笑道:“柳贤妹,一年不见,你益发出出落清丽出尘了。”

白衣少女淡淡一笑道:“我那玉哥哥怎还不见来?三月前与你带了一个口信,可是你瞒住不与他说么?”

墨含英一怔,尚未作答,羊崇盛接口道:“崔少侠三月前已来此了,姑娘怎还未见上?”

墨含英急道:“玉弟三月前本赶此来处,临时有事闽越,大约也就快来了。”

白衣少女轻垂粉颈,幽幽叹息道:“我说玉哥哥怎地将我忘怀了,原来他到闽越去了。”

谢云岳冷眼旁观,见那白衣少女说出玉哥哥三字时,这浓眉少年目中竟射出妒恨火焰,他虽不明其中究竞,但已瞧料出三分。

正待猝然出手扣住那少年时,忽地室中珠光一暗,身形骤感地转天旋。闪电之间,落入沉暗之中,旋转之势已定,凝目四望之下,不觉一震,原来眼前景物大变,发觉存身在一间密缝四合石室中,沉沉黑暗,生像紧束着身体,使人一时气闷难伸。

此际,突闻一声幽幽的叹息声飘来,声如蚊吟,似在若有若无之间。他不禁一怔,忽然珠光一线射出,只见面前立定方才所见白衣少女,玉掌中放有一颗龙眼大小的明珠,环眼一顾,石室仍是四面严密合缝,并无出入通道。

少女眸中露出一种悯恻神光,轻叹了一声,道:“你可是想以掌力震毁石室吗?莫说你不行,就是普天下之武功再高的人,也难以办到了。”

谢云岳愕然道:“姑娘此话怎讲?”

白衣少女又是一声幽怨的叹息,道:“你真不知道么?这洞府是蜀汉诸葛武侯所辟,按先天正反八封阵图而设,奥妙难测,难入难出,名唤藏军洞,三国纷乱,武侯因剑阁一带危山峻崖,兵需转运颇困难,预辟此洞以为贮备,相传剑南山谷共有九处洞府,阵式不一,数千年只寻到了两处,其一就是此洞,另外在翠云廊盘龙峡中……”

谢云岳突然眼中一亮,急道:“这盘龙峡中洞府亦有人居住么?”

白衣少女郎轻点臻首道:“非但有人居住,而且与此洞主人有仇,这盘龙洞府主人,生得是体瘦如竹,秃顶眼中闪出靛蓝光辉,生像甚是骇人,却又性情和善无比……”

谢云岳不料误打误撞,竟在此白衣少女口中获此梦魂难忘的消息,正想问她可知盘龙峡在翠云廊何处,又听白衣少女说下去:“因为靳腾辉与穆云有仇,是以他们误会你是对方所遣来之人,故将你囚禁于此。”


谢云岳朗声问道:“姑娘说话令在不似有点困惑不解,靳腾辉是谁?穆云又是堆?他们之间又为何结伙?”
白衣少女轻抬洁腕,掠了鬓间云发一下,展眉嫣然一笑道:“你怎的这么笨,靳腾辉就是此间洞府主人,而穆云却是那盘龙峡洞主……”

谢云岳道:“靳腾辉敢就是那浓眉少年么?”

“不是。”白衣少女摇了摇臻首道:“是他父亲,说起他们结仇之事,源由十数年前。唉!这又何必哩!我是极同情穆云的,他这种用心仁厚义诚,但却不能获得他们谅解,看他们的神情,是非要杀死穆云不可。”

谢云岳还是英明其妙,紧紧问道:“姑娘,究竟是因何事结仇呢?”

白衣少女清澈如水的双眸,望了谢云岳卜眼,似乎对他如此情急求解有点惊诧;但终于一笑,道:“我只是在靳腾辉口中得知的,十数年前,武林之内出了一名怪杰,秉性方正,嫉恶如仇,武功更是渊博浩海,卓绝无伦……”她说至此时,眸中不觉流露出钦仰之色,她忽然转口惊诧道:“看来你似乎不急于出洞?”

谢云岳呆了一呆,忙道:“自然在下要急于出洞,不过仍想听完姑娘说完这段结仇经过,不知道这武林怪杰是谁?”

白衣少女道:“那是追魂判谢文。”谢云岳闻得其父名字,眼中顿觉一黑,只感一阵天晕地转,有如雷轰电击一般。

白衣少女见状,道:“你怎么啦。”

谢云岳急收敛激动的心神,笑道:“没有什么?姑娘请说下去。”

白衣少女想了一想道:“谢文与穆云彭灏本是同门,艺出一师,谢文居长!其师亡故后,三人同下山行道江湖,各奔来西,谢文独来独住,惩杀武林败类、江湖宵小闻名丧胆,为此积怨不少,三人同那穆云彭灏投身绿林,吃黑,坐地分赃,谢文闻听之下大怒,找上门去,将穆云彭灏闭住七处穴道,废除一半武功,念在同门,宽贷一死,着令悔悟潜修,这样彭灏恨谢文如同切骨,后来穆云彭灏恢复功力,立意报仇,闻听谢文结怨甚众,正邪各派都有除去谢文之意,所以他们两人纷纷游说,由他们秘密主持暗袭,为防泄露,参与之人均蒙面换装,彼此二不相识,分头儿袭谢文,直至洞庭湖畔方才围上………”

说着嫣然一笑又道:“本来谢文父子两人准死无疑,参与围袭之人均是武林数一数二高手,但事诚有意外,穆云自经谢文点住穴道后,潜修秘谷,深悟已非,知不可劝服彭灏复仇心意,乃佯装与彭灏等人同进退,暗中助谢文化险为夷,中原至洞庭湖畔途中,穆云不知在暗中击毙了多少匪徒,洞庭湖畔也是穆云有意网开一面,让谢文父子从容逃去,就是武功山一双老小尸骨亦是穆云安排,本来是天衣无缝的事,怎奈三年前有次穆云与彭灏发生争执,酒后愤然泄露口风,一场拼搏之后,彭灏被穆云掌击重伤,靳藤辉亦在侧,斥责穆云忘义卖友,亦被穆云一掌打断七个肋骨,为此结下不解之仇。我所知道的,都告诉了你,这总该心满意足了吧。”

谢云岳听得如痴如呆地,想不到自己这条性命,也是穆云救回来的,闻得白衣少女说完,方如梦方醒,躬身谢道:“蒙姑娘见告详情,铭谢不尽,谢文就是在下生父,还望姑娘告知盘龙峡在翠云廊何处,在下没齿不忘。”

白衣少女一口气说完了这多话,玉靥酡红,微微气喘,闻听对方就是谢文之子,不禁星眸睁得又圆又大,道:“原来你就是……”忽然眸子突变幽怨之色,低声说道:“我不知道盘龙峡在何处,但是我那玉哥哥知道,可惜他被靳文龙所害了。”说时眸子珠泪欲滴。

谢云岳诧道:“墨合英不是说过他有事闽越去了,这靳文龙又是谁?”

白衣少女低垂粉颈,无限凄楚说道:“你怎可信墨含英的话,倒是羊崇盛的话是真的,我那玉哥哥诚实不欺,也最爱我,他说了来,定不会走向他处,定是那靳文龙所害,靳文龙你还想不出是谁吗?”说时,白衣少女珠泪盈颊,断线般滴坠地面,这少女一派率真无邪,纯洁筠清,使人一见即生爱怜之念。

谢云岳心知这是一幕争爱的悲剧,靳文龙也恍然知道是谁,于是他叹息一声道:“姑娘无须悲苦,也许姑娘的玉哥哥如同在下一般,被靳文龙诱囚石室……”

一言未了,白衣少女眼中突现出惊喜之色,娇叫道:“怎么我竟想不及此,你帮我救出玉哥哥,我一定叫石哥哥带你去盘龙峡。”

谢云岳道:“墨含英等还在洞府么?姑娘只指点在下出室之法,在下为你阻住他等,姑娘尽管放心去救人。”

白衣少女格格一阵娇笑道:“他们均相随靳腾辉去盘龙峡去了,你只替我挡住靳腾辉的手下,让我放手去救,至于这间洞穴本是依先天正反八阵图而设,虽然幻离莫测,蔽人眼目,只谨记住门方位左走三步右走三步,当可通行无阻,来,随在我的身后。”伸出一只柔荑,拉着谢云岳手腕,向严密合缝的石壁闪去。

谢云岳一愕之余,暮然眼前一亮,已出得囚禁石室,只见已立在原来与墨合英等所立之石室中,不禁哑然失笑,又暗暗赞许诸葛武侯胸罗天人之学,渊深似海,可惜天不假年,致使出师未捷身先死,长使英雄泪满襟。忽见白衣少女已穿出石室,谢云岳紧随身后,但见她向密如蛛的网腹道走去,身法轻捷无比。

谢云岳始终距这白衣少女身后尺许,防她意外被人突袭,忽左忽右驰进数十文远近,突然闪出个持刀锦衣大汉,道:“柳姑娘何往?”一眼瞥见谢云岳,两大汉目中露出愕然神光。

白衣少女嘴一噘,嚷道:“姑娘要去坎方石室中见玉哥哥,你们能管得着吗?”两锦衣大汉大吃一惊,不由面面相觑,齐皆纳罕,怎么被姑娘获知真情,一时为难之极。

其中一人垂手诡笑道:“非是小的胆敢拦阻姑娘,无奈奉了洞主之命,任谁不得入内。”「啪」地一声脆响,那说话大汉右颊被姑娘二个耳光括得火辣辣地灼痛。

“胡说。”姑娘娇叱道:“姑娘岂是你能拦阻得住吗?”娇躯一扭,闪过两大汉,径自走去。

谢云岳见白衣少女出手飞快绝伦,以他的目光几乎无法瞥清她怎样出手的,不由大大惊佩。此时,另一大汉持刀向姑娘追来,口中喝道:“姑娘不留步,恕小的冒犯了。”

挨耳光的锦衣大汉怒目视着谢云岳,一腔怨气看来要在谢云岳身上。谢云岳微微一笑,身形疾展欺向内去,大汉急将钢刀一挥,刀势乍出,大汉猛感腰眼一凉,唉得一声,噗隆倒地不起。另一大汉闻声回顾,又见眼前一黑,「期门」穴上被点了一指,连声都未出,巳自扑倒于地。

两声倒地大响,震得回嗡不绝,白衣少女回面瞥了一眼,娇笑道:“墨含英说得不错,你的武功卓绝不凡,由此入内的约还有十六名好手,我一生就怕杀人,就由你替我打发他们吧。”

谢云岳含笑道:“姑娘你率前带路,何人阻拦自有在下替你出手……”

突闻前面阴恻恻飘来一声冷笑道:“柳姑娘你心意好毒,居然引来外人对付老朽等。”语音未落,横径中突走出六人来,为首一个面如蟹赤,蓄着一部长长红须月中逼人寒电,缓缓走来。

白衣少女格格娇笑道:“朱叔叔,这哪里怪得侄女,你还说最疼我,连玉哥哥被囚三月你竟忍心不与侄女知道。”

老者神色一怔,继而叹息一声,道:“非是老朽不与姑娘知道,你知道少洞主用意较老朽清楚,如告知姑娘反而不美,说不定崔世玉一条性命无法保全,三月来老朽无不极力设法保全崔世玉。”说着重重咳了两声,笑道:“既然已被姑娘知道,老朽当然不能隐瞒了,姑娘要与崔少侠见面自是可以,待洞主返回,老朽一定晋言释放崔少侠就是,柳姑娘,你自进去吧。”言下用意欲阻止谢云岳不准入内。

谢云岳年来见闻增进不少,武林之内,均是鬼蜮藏险,笑里藏刀,只顾利害,不认亲疏,听那老者咳音,就知有对白衣少女不利意图,只听老叟话音一完,白衣少女盈盈一笑道:“那么侄女进去啦。”柳腰一晃,即将走入。
谢云岳遂大喝道:“姑娘,且慢进去,不怕他们骗你么?你那玉哥哥安知不是被他们所诱?”

白衣少女闻言呆了一呆,暗道:“这话不错,玉哥哥武功绝高,并不逊于靳文龙,不是骗诱哪能将他擒住。”不由停下步来。

老者立时色变,两足一点,疾逾飘风地闪过白衣少女落在谢云岳面前,厉喝道:“你是何人,擅闯洞府就该死罪,又在柳姑坡面前挑技是非,你还个纳命来。”右掌倏地扬起,径劈一掌,朝谢云岳胸前击去,劲风沉浑凌厉。

谢云岳暗哼一声,身形疾闪,竟贴在洞壁之上,让过掌力,左手五指穿出,迅如电光石火,向老者未曾回撒的右臂抓去。老者眼见对方身法神速,出手之快,大吃一惊。他本身也是武功绝伦之辈,应变捷迅,矮身一挫,右腕如电一翻,反向谢云岳抓来手臂攫去。

他哪知谢云岳「轩辕十八解」千古绝学,当今之世,恐怕未有数人能化解,老者一手反攫而去,只见谢云岳抓来五指迅变无数指影,攫势竞然抓空。老者一愕之间,谢云岳五指已扣至右臂「极泉穴」上,只觉半身二阵酸麻,宛如万虫涌穴,不禁身形颤战,喉中呻吟出声。

谢云岳朗笑一声,五指松开,倒腕闪电出指,在老者胸前「阴都」穴上戮了一指,冷冷说道:“你快领柳姑娘前去释放崔少侠,若妄逞内力,则脏腑离位,七窍喷出鲜血,还不能即时死去,全身慢慢缩小则婴儿,毕受缩骨蚀筋之苦,你当谙晓「搜阴穴脉」手法厉害。”

老者不禁胆魂飞落,只见谢云岳语音甫落,长身一跃,落在五个老少不一面露慑容的人面前,两手疾挥之下,连续几声唤叫声出,纷纷倒下,更是胆寒,只有苦笑一声道:“柳姑娘,请随老朽来。”目中竟然满出二点泪珠。

白衣少女目但谢云岳出手之快,不但玄诡绝伦,而且变化莫测,眸中泛出惊奇光辉,笑道:“想不到你身手比我玉哥哥还高。”转身随在那步履踉跄的老者身后走去。

谢云岳随在白衣少女后,来到一间石室内,忽听白衣少女一声娇呼,蓦然惊醒过来,只见白衣少女拥抱着一个蓝衣少年,伏在少年肩头嘤嘤啜泣,不胜凄楚。这少年一头乱发,长长垂肩,面色显然为三月禁囚,忧愁悲苦瘦削不少,但掩不住他那朗眉星目俊秀丰仪。赤须老者已然不支倚在壁上,似软蛇般颓然仆地,瞳孔内呈现痛苦之容。

谢云岳心知这少年就是崔世玉,微微笑道:“柳姑娘,崔少侠已然被救,应该欢喜才是,在下相求崔少侠之处,还望姑娘细为转告。”白衣少女闻言收住悲泣,回面望了谢云岳一眼,面上红红地,附着崔世玉耳旁悄语了一阵。

崔世玉哦了一声,跨前两步,长施一揖,谢道:“承蒙兄台搭救,如需用我崔世玉之处,无不应命效劳。”说时,急转目注在蟹面赤须老者身上,冷笑道:“老贼,你也有今天。”随起一拳击去。

老者此际已是耳目昏花,只感胸前如受重击,声都未出,张嘴喷出一股鲜血,仆地气绝身死。崔世玉击出一掌后,面色苍白如纸,谢云岳在怀中取出一粒色如琥珀丹药来,微笑道:“崔少侠,你久疲之身,不可妄用内力,使真元亏耗过巨,这粒丹丸虽不是仙丹妙药,却功能益元提气,望崔少侠笑纳。”

崔世玉大为感激,伸手接过服下,道:“在下与柳姑娘稍为收拾一下,洞中尚有余党容在下一并收拾,免得后患无穷,请谢少侠稍待,在下当同至盘龙峡。”

谢云岳道:“二位请便,你我一见如故,还宜兄弟称呼,小弟先去洞外立候。”

白衣少女道:“你能出去吗?”

谢云岳不由一怔,继而—笑道:“蒙姑娘方才点破先天正反八阵图奥秘,在下自信勉可出得洞府。”抱拳一拱,身如行云流水般向洞外走去。

谢云岳驻足洞口,等候了约莫半个时辰,白衣少女与崔世玉双双走出。崔世玉神仪焕然一新,白衣少女娇颜如花,盈盈含笑,与崔世玉倚肩而立,明眸皓齿,婷婷玉立,谢云岳有感于胸,感叹一声道:“两位一双壁人,在下预祝月圆花好,鸶凤和鸣。”崔世玉朗声大笑,白衣少女白了谢云岳一眼,羞不自胜。

大笑声中,三人联袂出得峡谷,循剑门栈道如飞向剑阁县城弄出。谢云岳与崔世玉一见投机,倾腹畅言,谢云岳得知崔世玉亡师与断腾辉本为总角之交,为隐世武林高人,他去之前托靳腾辉照顾,是以崔世玉对靳腾辉一如其师,尊敬备至。

白衣少女名柳翠苹,与靳腾辉之子乃中表兄妹,七岁时父母亡故,靳腾辉抚育长大,被视为未来爱媳,但柳翠苹见靳文龙心术不端,又觉自己不爱他。男女之间,情爱二字本不可勉强,柳翠苹对靳文龙若即若离,从不假以颜色,使靳文龙心痒难熬,自崔世玉一来,眼见柳翠苹与崔世玉形影不离,喁喁情话,是以靳文龙醋火中烧,诱囚崔世玉,想活活将他困死,使柳翠苹断了这条心念,再不然逼迫成婚后,再放崔世玉出来,木已成舟,崔世玉也只好徒唤奈何。靳文龙心意打得满好,岂料为谢云岳一言点破柳翠苹,顿成幻梦泡影。

栈道迤俪剑门群山中,虽险峻万分,却处处奇峰层峦,叠翠蓊翳,古柏耸入云霄,怪松天矫,石斛兰垂挂老树,嫣红艳紫,散出淡淡幽香,泉声淙淙,天风啸吟,引人入胜,剑门称为蜀中六大名山,风景绝佳,不身入其境,否知其幽胜于万一。

谢云岳目不暇接,有感于胸,慨叹一声道:“浮生难得一日闲,一入烟霞梦亦清。兄弟但求报得大仇后,在此剑门山中择一常人不到之处,牵萝补屋,种竹留云,安享余年。”

崔世玉朗声大笑道:“只要能除身外浮名,这还不容易。”

剑关以南,峡壁如削,四望群山削立如锋刃,一至剑关来,削壁中断,两崖相连如门,险峻万分,是为剑门称谓来敌,东控嘉陵峡谷,西望龙门群山,天生危险,一线羊肠,昔张载剑阁铭所云:“一夫受险,万夫趑趄。”信无虚诞。

三人疾行如飞,由剑关至剑阁县城几八十余里,栈道路径险绝,多凿石架突成阁,两侧松柏蓊郁蔽日,翠云龙回,沿途甚多蜀汉遗迹,风景绝佳。黄昏日落,瞑云渐合之际,三人抵达剑阁县城。谢云岳道:“兄第尚有一友人在客栈等候,此人昔年身为盗恶妖邪,如今已改恶向善,不知二位可愿一见么?”

崔世玉含笑说道:“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,由善入恶易,去恶向善难,其人非有大智大慧,何可臻此,如此崇高的人品不见,还要见谁?”

灯火明灭,炊烟袅袅,山城居民稀少,石板街道行人寥寥,二人漫步潇洒进入一家屋檐低垂客栈。谢云岳本投宿过这家客栈,故店小二认得,一面垂手哈腰迎人,一面恭顺笑道:“姓灵的客人在此已守候一天了,茶饭无心饮用,神情甚是不宁,想是忧心爷台安危之故。”

谢云岳漫应谢了一声,心中疑念顿生,莫非他已遇见彭灏等人,发现他们已离去,是以不宁,若然如此,一番心意,又呈梦幻泡影了。店小二已飞越入内,报与丧门剑客灵飞知道,三人一跨入院落中,即见灵飞长须飘飘,立在廊外恭候,微笑道:“少侠一路饱受风霜,老朽则偷了一日懒了。”

虽然暮霭昏沉,谢云岳却瞥见灵飞眼中神光游离不安,眉带紧蹩,深知灵飞有着很沉重的心情。当下暂不追问,四人跨入室内,与三人再为引见,寒喧一阵后,谢云岳连声催促店小二送上一桌酒席。灵飞望了谢云岳一眼,叹息道:“数日来,老朽连日奔波于群山峡谷,抱歉未能觅出盘龙峡……”

谢云岳微笑道:“灵老师无须耿耿于怀,这位崔兄已知盘龙听在,非但如此,连隐居之人崔兄俱巳知道……”继说出经过详情。

灵飞闻知,惊喜万分,笑道:“恭贺少侠仇迹已明,大化当能得报,难怪昔年见穆云神情冷冷,不赞一词,亦不反对围袭令尊之举,原来他是阳和阴远,意在保全。”说此眼中神光突转黯然,长叹了一声道:“只可惜老朽不能奉陪少侠翠云廊,亲眼目睹少侠手刃仇人了。”

谢云岳惊愕得跳了起来,道:“方才入店之际,在店伙旧中得知员老师心情不宁,在下犹是不信、但一见面却瞥清灵老师眉宇之间含有隐忧,莫非有事令灵老师困扰么?在下当代你分忧,可否使在下恭聆详情么?”

灵飞张口欲言,突见店伙二人送入酒席,遂笑道:“待酒醉饭饱后,老朽自当—一禀明少侠,现在说出徒增烦恼而已,崔少侠柳姑娘远来是客,老朽极尽地主之谊,把盏接风。”

崔世玉忙道:“在下武林末学,灵老师如此相待,实在有点不敢当。”灵飞朗声大笑,豪风雄气,复又洋溢面上,催请三人入席,自己坐于下首,推杯敬酒。

片刻之后,谢云岳又旧话重提道:“我辈身入江湖,自应胸襟开阔,伺事不可与人言,也无不可解决的事,灵老师腹中隐忧请快说出,在下似乎有点食不甘味,否则灵老师酒入愁肠愁更愁了。”

灵飞苦笑一声道:“少侠一定要听,老朽敢不尽情告知,只是老朽昔年所行所为,都是些大悖人情之事,固然曲不尽在我,一次为恶,终生洗刷不清,纵然少侠有心相助,老朽也是不肯,深恐少侠为人指责大悖侠义道。”

谢云岳皱了皱眉道:“在下向来行事,只求心之所安而已,武林是非难论曲直,善恶之分仅限于一线,灵老师且说出详情,看看有无办法可想,纵然在下不能明中相助,难道一你忘了在下有千面之称”?说着取出一张人皮面具套上。

灵飞愁眉一轩,道:“老朽岂能忘怀,只是需求少侠相助,问心有愧而已,老朽只能简略说出,两月前豫省七大镖局联合护送一批重镖,均是价值连城之物,只因他们事前安排慎秘,黑道中鲜有人知,由豫入陇,间隔千里,行程日久,消息总免不了走漏,为两拨绿林巨魁获知了,纷纷追踪,相好地点下手,老朽正在陕甘边界陇山作客,陇山盗魁金戈铁鞭沈镇奎最先获知,强邀老朽相助,待老朽赶到扶风金鸡岭上,只见尸骨狼藉,但是镖局中人,已然有人走在我等头里,沈镇奎深恐替人背上黑锅,传令疾退,然金鸡岭上尚隐藏得镖局能手,星月皓洁之下,老朽形像已被人认清……”

“事后闻讯,镖货并未失去,而镖局中镖师当场击毙达十九人之多。拦截兰人均是黑衣黑巾蒙面,无法辨出是谁,只知来者均是武功玄桅,卓绝群伦的黑道高手,但他们误认老朽参与,昨日在鹤鸣山中遇上中州镖局总镖头神拳姜申等人,一时分辨不清,约在五鼓夭明时分在距此二十里处武侯祠内理论。”

谢云岳朗笑道:“灵老师只说未参与其事就够了,此不过仅是适逢其会而已,那么由在下代你出头就是。”

丧门剑客灵飞还未答话,户外忽传出了一声冷笑道:“灵飞任你舌翻莲花,也难洗脱罪名,淆惑视听,煽动别人去死,岂是大丈夫行径了?”

谢云岳不等此人话音落定,立时身如闪电穿窗而出,已瞥见三劲服中年武师,一列横立在屋面上。只见谢云岳身形未朝下落,反往上飞,疾如鹰隼般在三人前落下,悄无声息。三中年武师,见谢云岳这种神化玄诡身法,毕生罕睹,不由相顾失色,目中露出惊异光芒。

谢云岳逼视了他们一眼,沉声道:“是非曲直,总有真相大白之时,灵飞已允在武侯司五鼓天明时当面理论,到时自会前去,三位来此监视,岂又是英雄豪杰行径?”

三人面色颜对一红,中立二人道:“阁下一言九鼎,我等在武侯司恭候就是。”三人同时转身,穿空跃飞而起,落下屋面身形杳然。

四更不到,谢云岳与灵飞二人已到达武侯祠内。月已西科,祠内一片膝黑,阒无人叫踪,谢云岳火折中刷地然着熊熊火焰。闪闪光辉中,映出祠中诸葛武侯塑像,羽衣纶巾,星目隆准,三绺长须,儒雅凝重,栩栩如生。两席壁间满留墨痕字迹,均是千百年来骚客词人游经于此所留吟咏佳作。

谢云岳笑道:“想此时尚早,不妨暂候片刻。”目中落定武侯塑像座前一只残烛,嗖地窜前取过,只觉触手微温,笑道:“不久之前,尚有人来过。”继摇摇头道:“且莫管他是谁,反正五更时分当可分晓。”说时将残烛就在火折子燃亮,漫步眺赏壁间所留琳郎诗词,其中不乏脍炙人口之佳句,其中一阕更是佳绝,谢云岳不禁朗朗出口吟道:“剑江春水绿云云,五丈原头日又熏,旧业未能归后主,大星先已落前军。南阳祠芋空秋草,西蜀关山隔暮云,正统不惭垂万古,莫将成败论三分。”

不禁颔首再三道:“的确是佳作,自古英雄生前不论成败,千秋万世之后,自有定论。”正在忖念之际,突闻祠外传来数声长啸,划破沉寂的夜空,四山回应不绝。

谢云岳回面向灵飞道:“我们立在祠外,瞧瞧来的是什么人物?”双双跃出祠外,斜月光辉之下,只见侧面不远一片峻岭上十数条黑影,疾如闪电凌空扑下。

来人中一五旬老者,炯炯虎目暴射怒光喝道:“灵朋友一身抵十九命,似嫌委曲,还要拉一个垫背的是么?”

灵飞正色道:“姜老师,灵某惧者不来,来者不惧,身死又何足惜,只怕正凶逍遥法外,死者不能瞑目,含恨于地下,诸位于心何忍。”

神拳姜申怒喝道:“灵飞,事到如今,你还撒赖做甚么?”呼地一拳,撞向灵飞胸前而去,劲风凌厉迫人。


突然,谢云岳闪身而出,拦在灵飞身前,右掌微微向外一送。姜申立时如受重击,踉跄倒出数步,不禁大骇。谢云岳目光却落在一人身上,一朗声唤道:“司马老镖头,别来无恙,可记得在下么?”
奔雷剑客司马仲明已早发现谢云岳体形甚熟,只是为一张人皮面具蒙住,及至听得口音,恍然忆起是谁了,眼中陡露惊喜之色,飞步抢出,执住谢云岳双手道:“真是老弟么?想死老哥哥了。”谢云岳就在司马仲明耳畔低声说了片刻。

奔雷剑客司马仲明哈哈大笑道:“就凭老弟一句话,无不可解决之理。”急急转身走入群雄中商量了一阵,姜申奔了过来,抱拳施礼道:“久仰少侠大名,如雷贯耳,今日得见,幸何如之,倘得少侠为助,则可迎刃而解,姜某当在成都武侯词恭候莅临。”

司马仲明也走了过来,长施一礼道:“老哥哥喜获一双孙儿孙女,皆老弟回春圣手之功。”

谢云岳朗声大笑道:“此皆老源头盛德所致,天降样麟,在下何可言功。”说至此一顿,又道:“在下还有要事待办,急需赶去,好在相见非遥,叙阔有期,诸位请珍重。”说着同灵飞双双一鹤冲天而起,拔出四五丈高下,弓身平射,疾如流星奔矢,一前一后,落在苍茫月色中,转瞬,身形杳然……晨雾霏霏,岫云飘浮,阳光迷蒙若幻异常,垂栈道上两列柏树参天,隐蔽天日,回柯垂枝,绿云横空,苍翠欲滴。

只见绿云深处,石筑驰道上,谢云岳等四人震飞驰来,突然四人身形止住,崔世玉闪眼四顾了一阵道:“是这里了,盘龙峡是穆云老前辈自取之名,故山民土著亦茫然无知,灵老师更不消说找不到了,依在下之见,到达穆老前辈所居洞府之前,暂不现身露面,只藏在暗处,彭灏等人必来,谢兄只全力搏击彭灏,在下非除得墨含英靳文龙两人誓不甘休,这几人都是武功绝伦之辈,稍纵即逝,不可与他们有后手之机,谢兄意下如何?”谢云岳略一沉吟,点首道好。

崔世玉用手一指不远处两峰之间道:“这两座峰头之下,就是盘龙峡,此刻已是云封峡谷,不可瞥见,请紧随在下下得峡谷,露浸苔滑,慎加小心。”说时当先走去,穿出柏丛之外,奔向峡谷入口。

四人手足并用,攀落谷底,只见云雾缭绕,扑面潮湿,谷底乱石峨峋,棱角锋凸,饶是四人武功盖世,也要摸索而行了。半个时辰过去,只听崔世玉悄声道:“到了。”

谢云岳凝目望去,隐隐辨出这片谷底甚为开旷,约有六十丈宽,洞穴只在三丈外远处,仰面上望,陡峭壁立,岫云封横不见天日,峭壁之上俱是石茁老树,横丫垂攫,枝叶翳密,隐蔽异常。崔世玉道:“你我四人分做两起,藏身老树攫枝上,来人无所遁形,亦可互为声扰。”

谢云岳当即同意,与灵飞冲霄而起,身形一翻,落在浓柯密叶中。谢云岳只觉心弦无比的紧张,谷中一片死寂,几乎可听得自己心脏跳跃声。时间一分一分过去,蓦然听得峡谷中步履声传来,由远及近,空谷足音,分外清晰。

谢云岳就知他们来了,步履凌乱迭起,来的人数显然不少,两臂蓄势待击,眼中露出欣悦坚毅的神光。只见勒发头陀当先走来,谢云岳双手食中两指缓缓伸出,朝头陀胸前左右两「乳中」穴点去。那头陀做梦也未料到头顶树上藏得有人,更未曾猜到谢云岳展出的,竟是千古绝学「轩辕十八解」中从未一用之“凌空点穴”手法。蓦感两乳一冷一麻,神志立时一昏,栽倒于地,峡谷中立生轰然震音,嗡然不绝。

雾中一声大喝,道:“孙贤弟,你是怎么了。”

陡然现出庞眉皓首,银须飘拂的彭灏,谢云岳一见,不禁怒心如焚,疾如鹰隼一声不发地扑下,挟雷霆万均之势,宛如星河下泻,巨飙狂涌,声势刚猛骇人。彭灏一见勒发头陀情状,便知受了暗算,暗呼了一声不妙,蓦感劲风压体,心中一怔,疾如飘风闪出三丈,双掌回环击出一片内家罡气,身形跟着掠了过来。

谢云岳掌势未撤,如影随形扑至,掌力一接之下,只听得一声惊天霹雳似的大震,气流回旋涡涌,山石溅飞如雨。两人各各震得身形摇晃退出三步,雾中迅快捷伦地掠出墨含英等七人,见状惊愕止步。彭灏当穆云藏身树上,先发制人,及至定睛一瞧,原来是一面像甚怪的青衣少年。立时哈哈大笑说道:“想不到穆云贪生畏死,竟邀来小辈相助。”

口中虽如此说,其实心中甚是骇然,这少年所使的掌力,竟几乎震散他护身罡气,因为普天之下堪当自己一击的,还没有几个。仇人见面,分外眼红,谢云岳既认他是伤父的罪恶魁首,非亲手刃之而后称快,也不说话,手掌望腰旁一搭一翻,乌光一闪,已亮出出道以来从未使用的乌金软剑。轻飘飘地起手式一晃,彭灏已看出玄奥非凡,不禁心中更是凛骇。

彭灏大喝道:“你是什么人?”喝音中,谢云岳已一剑电漩星飘挥来,略不带出风声。

一近彭灏胸前,蓦然散出无数碗大乌星,袭涌彭灏环身诸大穴。彭顾怒哼一声,骈掌推出一片排空驳云的内家罡力,宛如巨浪澎湃,谷底巨石激飞飙出如雹。靳腾辉墨含英等人本有心相助彭灏,经此一来,立时闪退十数丈。

彭灏骈拳击出,哪知谢云岳「玄天七星剑法」与「玄天七星步法」均是武林旷世奇学,只身面前人影一晃,已失去对方踪影。他心中一凛,蓦感三缕劲风透破护身罡气,向自己左肩后抓来,忙挫身一挪,左手迅快无伦旋出扣去。手才一出,右肩肿突觉一凉,乌金软剑巳贯穿而人,只见谢云岳狂笑一声,剑势猛沉,彭灏一条石臂被切下喷出一股鲜血。

彭灏究竟功力精深,横身一挪疾闪出三丈,闭住断臂附近穴道止血溢流,身还未落定,只见谢云岳如附骨之蛆般跟到,不由机伶伶一个寒噤,张口欲喝问对方与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怨。谢云岳存心制他于死,左手五指攫出,如同电光石火,彭灏身形连闪,却不能让开谢云岳那奇幻不测的轩辕十八解制龙手法,左臂「曲池」穴已被对方五指攫住,只感全身气血激翻,逆窜飞走,如同由行蚁走,骨骼松散卜卜作响,这感觉比死都要难耐,禁不住呻吟出声,目中露出惨厉之色。

谢云岳冷笑一声,手中乌光一闪,一条左臂齐肩截下,带出一蓬血雨。彭灏身形摇摇欲坠,紧咬钢牙迸出一声大喝道:“朋友,武林之内强存弱死,本是常见之事,但老朽并无与朋友有不解之仇,总要令老朽死得瞑目。”

谢云岳震天狂笑,一张死人面庞愈显得狰狞骇人,手腕疾翻,剑尖已触在彭灏的胸口之上,沉声说道:“你要知道,也好,让你死得明白。”忽低声道:“你当记得追魂判谢文之事,子报父仇,现在你该死得不冤吧。”

彭灏闻言如受雷击,叹息一声道:“罢了,成全竖子之志吧。”猛往前一仆,剑尖已贯胸而入,只听一声凄惨的厉嗥,荡谷扬空,奔回如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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